杨与罗兰在黑暗的地底一路狂奔，借着照明球最小亮度的光芒辨别着向下的方向。两人都被巨鼠群见到Z型能量块时一拥而上所表现的疯狂和怪力所震惊。那种狂热的景象不能用“催化”这样无力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向火堆上浇了一勺滚烫的油！那不是正常的生物所会表现出的状态，在巨鼠的躯体之中，究竟是什么诡秘的东西在驱动着它们？杨和罗兰根本来不及去想。他们只能希望巨鼠群沉迷于Z型能量块带来的诱惑时不及注意到他们。否则在面对那样疯狂的巨鼠时，就算有闪光弹甚至更强的武器，他们也会被鼠群撕碎。
罗兰和杨迅速来到了A6区向下A5的通道，在下去之前罗兰匆忙地问道：“要引开所有的鼠群，Z型能量块够用吗”
杨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你最好希望够用。”
罗兰感到心微微一紧。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杨找到了电梯井旁的楼梯，带着罗兰快步走了进去。杨说道：“到了这里稍微安全一些了。这里一般很少看见老鼠，就算有也只是零星两三只。不过晚上也实在不好说。如果在这里被鼠群堵住就更加致命，一口气冲到下一楼吧。”
罗兰沉默地跟在杨的身后狂奔着。杨自愿承担了先锋的位置，每一次巨鼠群出现。杨都会扔出Z型能量块将其引开。若只有一两只巨鼠挡住去路，杨就不会浪费能量块，而是选择拔出光束枪将其射杀。此时他仿佛是一柄披荆斩棘的剑，任何挡路者都不能抵挡他的锋锐。这是在无名的荒野之中才能生长的，为了斩碎荆棘而生的剑。
自从离开A6区，杨就没有回头看过这个同伴。仿佛他已经忘记了他有一个同伴，他只是孤身踏上了这次黑暗的远征。
奇迹般地，他们活着走过了这条黑暗中的地狱之路。当杨的脚步落在A1区的地面上时，罗兰不可思议地四处环顾，仿佛为自己运气如此之好地生还感到惊讶。
杨没有像他一样四处张望，他向一个熟悉的方向缓缓走去。
罗兰仍然在观察着这个位于城市之底的A1区，它宁静如死，没有丝毫老鼠的叫声与其他生物的声响。在暗黑的夜中犹如一座巨大的坟茔。他不敢多呆，快步赶上了杨的脚步。
走了不到十分钟，杨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真正的墓地。无数短短的墓碑矗立在那里。黑暗中照明球孤独的光源照亮着这些死去的灵安息的地方。罗兰看见杨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两座格外简陋的石碑，仿佛就是两块未经打磨的方形的原石。杨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听不出他的喜怒：“那里是我父母的墓碑，也是我发现A7区入口的地方。”
罗兰呆了一呆，他不知所措地走上前去。看着那两块小小的无铭的碑，他一时无言。最后，他选择没有开口，默默地低下头去，向它们鞠躬。
一个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后颈上。
就在罗兰以为杨已经信任他的时候，第二次杨用枪指住了他，这一次从背后传来的杀气比上一次更强，也更冷。
罗兰感到体内的血一段段地结成了冰，他竟无法开口求饶。却是杨先开了口：“罗兰，你是叫这个名字是吧。你究竟为什么跟着我到下面来。”
“我……”
“你不用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了，”杨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浮空城是一座等级森严的城市，而你父亲是浮空城一个毫无地位的平民，又是掌权者的眼中钉。你却能看到这么多的资料和信息。连地面上的外星文明遗址都能查阅到。这在我眼里绝对是极高级别的战略信息，不可能让普通人更甚是敌人知道。”
“你对我提出的那个意见更加奇怪。你是一个惜命的人，胆子也不算很大，竟然敢主动提出反攻，想要跟我下到地底走这条九死一生的路。就算你想要得到外星文明的遗产，那也不急在一时，你有的是机会。还有，你知道地底有一只军队……”
“这么多信息结合起来看，你是一个浮空城派出的间谍。你不仅是他们的走狗，想必还是个身负重任，得到特别信任的走狗。亏我还有一刻相信过你编的故事。还有什么话要辩解吗？没有的话就去死吧，我不会为你树墓碑的。”
罗兰感到杨的手微微一抖，知道他已经准备扣下扳机。罗兰终于能在干涩的喉咙里憋出字来：“你说的没错，我确实隐瞒了事实，我是一个间谍。但是我之前说过的话没有一个字在骗你。”
杨一言不发，手纹丝未动。
“我是一个被人用枪顶着脑袋派出的间谍。和现在唯一不同的是，枪顶着的脑袋，是我父亲的。”
“他们以我父亲的性命威胁我，将我训练成一名间谍去地球上执行任务。”
“而且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打算完成浮空城交给我的任务。我的父亲在被他们逮捕之前就已经得了绝症，那是和母亲一样的地球之外的绝症。他强行压制住了病症的剧痛，主动要求成为人质让我去执行任务。而他早已偷偷地告诉我他活不下去了，让我绝对不要回浮空城。千万不要因为想着救他回到浮空城，就算回去也只能看见他的尸体。”
杨持枪的手指终于微微一动。
罗兰眼角闪过一丝泪光。但他终究没有让泪水落下，背对着他的杨也看不见他的神情。他继续说道：“我始终在一个绝望的选择间徘徊。究竟是要完成任务回去浮空城尽那最最渺茫的万分之一可能去见我的父亲，还是此生永远与他告别。那样，我连为他树起一块墓碑都不可能，他将在浮空城的监狱里死去直至尸骨无存。”
“我无法相信你的话。”
“是的，你自然无法相信。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会怎么选择。我只知道浮空城里的是最卑劣的老鼠，而地底下的阴谋家们，浮空城称他们为‘地球叛军’也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他们如果驾驶着外星飞船攻上浮空城也不会为地球带来和平与希望。我得到的使命就是为一只老鼠窃取另一只老鼠的情报。”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向你提出那个建议，也许我那时已经疯了，我想把命送在这黑暗的地底做老鼠的食物。”
杨终于收起了枪，他没有相信罗兰，可是他觉得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危险的间谍，而是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一颗孤独的坠落的星。
罗兰缓缓转过了头，说道：“但是我遇见了你，你不是老鼠。在这个遍地老鼠的时代里，你是一头可以将他们碾碎的雄狮。也许我刚才会提出那个意见，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可以在这黑暗的地底和黑暗的世界活下来。我们可以有相同的目标，做相同的事，那样也许可以成功。”
杨看着他平静的眼睛。罗兰永远是那么平静，也许让这种惊人的冷静发芽的，是一颗疯狂的种子。杨忽然笑了，在地面上活着的他熟悉这种疯狂。和他的永不熄灭的愤怒一样，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让人的生命燃烧。
“好吧，那就让我们先去碾碎下面的老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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